祖父的菜田一直给我留下了芬芳的感觉,是那一田田的稻?是那酥麻温润的土?还是祖父的蒲公英花?
我经常去祖父的菜园看祖父锄草,我祖父很是健壮,锄草时腰一弯一伸,腿后的腱子肌时不时显出,草连根拔起。有时我会看见一朵朵蓬大的蒲公英花,很是喜欢,回去时便带了去。在祖父的院子里弄了“一块地”,把蒲公英花小心地安放在一个个小洞里,糊乱地糊上一团泥,很是得意,于是祖父的院子里多了许多七歪八扭的花。此后我经常收集。祖父见了,于是锄草时次次留心,见了蒲公英花就小心地把连根的土一起放入平板车上。祖父还在院里开了一块地,上肥,经过祖父的手的蒲公花不久便结了子,我和祖父揣了个凳经常一起看花。每每能在我记忆里出现那种“芬芳”,来年,祖父又去找花,都是太阳落了山,才带了一身泥土,一袋花种,还有一身祖父特有的气味。
蒲公英芬芳了我的童年,为我采花已成了祖父改不掉的习惯。
自从我去了城里读书,家里常有些艳丽的花,一比,蒲公英显得极不起眼,随着时间的流逝,我对蒲公英芬芳满园的映像与对它的喜爱都慢慢淡去了。可祖父没有察觉,他还有那个习惯,每次回来都带了一大把蒲公英。而我只是随意插在一个塑料瓶中,甚至有一次,因为学业的缘故,把蒲公英放在阳台上忘了取回来,它的花瓣一片片枯黄,然后凋落。祖父见了,把蒲公英扫进纸桶里,叹气道:“孙女长大了”。于是从老家回来的次数也减省了。
祖父病后,人更瘦,骨一根根突起,被铜黄的皮勉强包着。本来的黑发中蹿出了几根白发,分外扎眼。
我带着沉重的心情回老家,帮祖父收拾东西。锁上了吱吱响的大木门,锁上了祖父种了大半辈子的田,并把家乡锁进祖父梦中。
突然,棉絮般的东西一丝一丝地飞起,那不是东墙的蒲公英吗?竟还开得那样盛,像记忆中的一样芬芳。我想起了阳台蒲公英那枯花的花瓣那一颗碎了的心。
我带了一包蒲公英回去,对祖父说:“东墙的蒲公英开得可香哩。”祖父一怔和我一起尴尬地笑。但从那以后,记忆中的芬芳又浓起来。
但无论如何,都好像逃不过新一代逐渐成长,旧一代逐渐衰老的规律,就连植物也不能,蒲公英结了子,更芬芳了,雪白雪白像个大帽扣在花梗上,而养育它的花柄从绿到枯黄,但它还有花子的保护,风过时从容弯腰。
风大了,子恋恋不舍地离开哺育它的柄,但没带走芳芬,它一直在我心里,浓浓的,分离不开。
花化作上一朵云,朝远方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