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多日子是苦涩的,像妈妈煎的中药;很多日子是平淡的,像一杯清茶,更像泡茶的白开水;有些日子是充实的,像大块的吐司切片,也像结实的压缩饼干;少数日子是欢快的,像糖精一样。

至于那段青春,我实在无法告诉你,它是什么味道的。

就像我无法说出孤独的味道。对彼时的我来说,它何止是苦涩。在一个最张扬也最没有安全感的年纪,固执地反抗着父母的管教,偏执地认为他们不理解我、他们不关心我,像是大口大口喝着中药的人,太苦了,需要在嘴里含一块糖,去抵抗扑鼻的难闻气味。正如彼时的我,坚定地相信着这世上有一个人,只为我悲喜,而我可以凭她的温暖,抵抗漫天的大雪。

但我无法说出她的味道。对如今的我来说,她的味道绝不仅仅是甜蜜。她不是那种很浓的糖水的甜,不是糖果的甜,不是让你事后咳个不停的甜腻。但她也不是一盏香茗,更浓于一杯花茶。当从前的味道散去,我还能在唇齿留香的记忆中觅得一些味道,那些早已不再冲人、不再刺激的,不再让人蠢蠢欲动的味道,对于我,却成了恰到好处的味道。

那曾是让我魂牵梦萦的味道,如今想来,也不过是同窗的缘分,以及太多太多的无眠夜晚的线上陪伴罢了。有些事,总不敢全讲出来;就像有些味道,是不该尝,尝了也不能说,说了也说不清的。

不必说那是爱的味道,不过是人的生命中的种种巧合罢了。就像你喝着柠檬汽水,而那柠檬的香气却全来自食品添加剂。味道不是纯粹的,像身陷自怜与孤独中的人,陪伴于他,又怎是简单的甜?只是苦涩太苦涩,孤独太孤独,才那么感激那份甜,才流着泪水说生生世世,说白首相依。

而味道之于不同的人,又会激起不同的心理感受。味道若算是一种感受的话,它所激起的,或可称为情感。必须澄清,上文所写的因对孤独的反抗而过度看重陪伴的少年,那些被老师家长视作“早恋”的少年,当然不能代表所有孤独的味道、所有陪伴的味道,更不能代表爱情的味道。

但它依旧存在于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,还有无数的人正在品尝这味道;无数的人已咽下这味道、排出这味道,却没忘了这味道;而我不知道,是否有人能忘了这味道。

或许不止是不同的东西有不同的味道,不同的人会尝出不同的味道、爱上不同的味道;甚至岁月流逝,相同的东西,味道也会改变。

像从前总爱在冬天阴冷有雨的日子里吃雪糕,奶香和凉意在口中化开来,顺着食道缓缓下沉,它冷冻着我的胃,但和着微冷的雨,我却能感受到它在温暖我的心。这种味道,大概是对微微失落的心的慰藉吧。可以无视大人的警告,在冷天吃冷饮,仿佛是一件很酷的事。可是如今再试,却只能感受到很冰很凉,激不起享受的感觉,也没了微微伤感的心情。

味道在记录什么吗,大年夜吃的饺子,中秋吃的月饼,端午吃的粽子……它们不过是食物罢了,想起它们,勾起的,更多是对节日的回忆吧。像我们想起月饼,或许会想到五仁丰富的口感,蛋黄的微咸,月饼皮的甜软粘牙,更多的,该会想到那天的圆月,嫦娥奔月的传说,对家人的思念,“千里共婵娟”的期盼。这是一个民族共同的味道,可称为“大味道”。

而那些记录着我的青春的味道,像是一身汗喝的冰镇汽水的味道,泪水流到嘴里的苦涩的味道,受伤时血流出来和在伤口上抹药水的痛的味道,呼吸着她头发的味道,相拥时她的温暖和身上的香气,甚至嘴唇软软的味道,在操场上飞奔时脚上传来的阵阵痛感,欢笑的味道,终于分别的味道,却是人类某段岁月的共同记录,也是“大味道”。

于我而言,那就是青春的味道。然而味道不能长存,纵然那些气味分子可以轻易合成,冰镇可乐依然陈列在货架上,却再也激不起曾经的味道。

但依然无法忘记那些曾刻骨铭心的味道。它轻薄如蝉翼,在时间的流逝中显得无限轻盈、无限美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