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人在外的生活,日子总是特别漫长。我常常会呆坐,往北面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河流。偶尔也有货轮经过。它鸣着汽笛,缓缓使向远方。

在某年寒假时,突然归乡情切,就连夜赶了一趟车回去。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老者,褐色的大衣耸在肩上,木制的眼镜框依稀可以瞧见略微起褶的毛边,老人神情平静,把口略微掉漆的茶缸里腾出徐徐热气,在小灯的照射下,显得格外温暖,他在看报。其实一路上也没什么,没什么话语,没什么动静,直到他很猝然的问我:“小伙子很想家呀。”我愣了一下,回过神来连忙点头“您是怎么看出来的?” “你一直在盯着窗外看,一定是有什么念想。” 如果他不说 ,我绝不会注意到我一直在看着窗外 “你什么学校的?” 这个问题我没有立即回答他,捋了捋思路才告诉他“我工作了,就是想回去看看。” 老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缓缓放下手里的报纸:“年轻,是应该多回去看看。”说罢,他转头看向窗外,看着雪,婆娑着手里的茶缸,仿佛雪花儿能将他的思念尽数带走,带到故乡,把温存的回忆都种在那篇土壤里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老人略感疲惫的说道“我有一个孙女,她和你差不多大,可惜气运不太好,念的高职,这孩子很不服气,又好强,就一直在学习备考,很辛苦啊,先是考上了自己的心怡的本科,而后又考上了自己理想的硕士,却在上海混的并不是很好,她很优秀,可好强让她沉默寡言,适应不了哪个车水马龙的大都市,现在准备回去发展了。” “或许她真的很了不起” “她应该回来的,别人并不亏欠她什么,生活和社会亦然,所以再多的好强于不甘都是庸人自扰,到最后呢?反而失了初心。”

听到这里,我有些悲哀,但更多的是颓唐、无奈等难以言表的情绪,一个坚强的外乡姑娘,顶着压力,顶着困扰,顶着所有人的闲言碎语,干着自己想干的,创造只属于她一个人可以理解的“奇迹” 。(或许我也可以理解)风风雨雨和这趟呼啸而过的列车一般急促。窗外的灯缓缓行驶在漫长的旅途中,窗外的烟火在齐刷刷的向后消没。我试图反驳两句,但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“我住在亭湖,三院旁边的串串很好吃,特别是奶冻,老板娘也很亲和,铜马书店旁有一家米线 我和我的胖小伙也会常去。我想啊,她回去,并不是为了刻意适应谁。而是因为,那串串,那米粉,那馍馍太好吃了,好吃到她忘掉了江那头的所有烟火,缤纷的亮丽可能并不属于她,野店的炊灯或许才是依托。”老人笑了,笑得有些出神,我看得也是。“你果然很想家” “馋的” “你做什么工作?” “编辑” “你感受很深嘛。”

雪依旧在飘,风依旧很急,车外拉响了汽笛,清烟划过田野,我沉默着,一直沉默着。烟囱在稍显昏暗的大地上拉起了一道帘幕,人群来来往往,江河川流不息,帘幕里的人情冷暖或许是人们闲来无趣的空谈,但依稀却可以看见不同的大山大河与事故无常。想起幼时,我一有空就会坐在堂口石头上,看着家门口的河流,看着北上的汽船,看着小院里鹅黄的腊子,上海总归暖和不起来,但有些日子锁在记忆力却都是温度。

我想应该是沉默了很久吧。因为直到下车时,我才决定对那个老人坦白“其实我还是一名学生,和您孙女一样,是千千万万个在上海奔波自己梦想的年轻人之一。” 说罢便裹紧大衣,对着手哈了哈气,随了风雪,消失在了渐渐朦胧的站台。回去的路上,我才猛然惊醒,在外地漂泊无依总归没有给我这个“旁观者”留下些痕迹。过了好些年,这“固执”的性子仍然没有变。我啊,还是会不懂事地蹲在河口,还是会不懂事地看着远方渐行渐远的货轮。